(来源:工人日报)
某日出门诊时,一位村民问我:总是拉肚子,可以煮“老鸦酸”来吃吗?我愣了一会儿,才想起,我们惠州人把酢浆草叫“老鸦酸”,老鸦指的是乌鸦。在粤东,还有叫它“鹁鸪酸”的。此外,听说有的地方叫它“斑鸠酸”。酢浆草的根茎是酸的,我小时候嚼过,名字里的“酸”不难理解。可是,为什么它的三个俗名里都有鸟类呢?是否因为叶片的形状像鸟的翅膀?我至今没有弄明白。
从接触中药学的时候起,我就发现,不管学名还是俗名,草药的名字总是可亲可爱的。比如药食两用的马齿苋,我们叫它“老鼠耳”。马齿苋、老鼠耳,都是以叶子的形态来命名的。它的叶片扁平、小巧,呈倒卵圆形,很像马的牙齿,又很像老鼠的耳朵。马齿和鼠耳,两种毫不相干的东西,竟被用来指代同一种植物的叶子,想想真是既奇怪又合理。
再说家喻户晓的鱼腥草,客家话叫“狗贴耳”,四川方言把它的根叫“折耳根”。鱼腥草,是以气味来命名的。吃过它的人,一定忘不了那股独特的鱼腥气。狗贴耳、折耳根,是以叶子的形态来命名的。它的叶片末端尖尖,呈卷折的心形,俨然一只狗耳朵。
金樱子,我们叫“糖罂子”,罂子就是大腹小口的瓦罐。别处也有叫“糖罐子”的,含义相似。顾名思义,糖罂子外形似罐子,味道甘甜。如此甘甜,自然要长满刺来保护自己。因此,我们又叫它“糖罂簕子”——带刺的糖罐子。作为野果子,它成熟后色泽金黄,缀满山间溪旁,给我们留下了甜蜜的童年回忆。晒干后,又成为一味难得的“甘口良药”,让人免受苦味的折磨就治好了病。就连患有遗尿需要服用它的小儿,也无须家长强灌,自己端起汤碗就喝下了。
益母草的名字更多。其一为“益母草”,以功效命名,有益于女子。虽也可用于男子,终归是女子用得多。其二为“九重楼”,以花的形态命名。淡紫红色的小花围成一圈,重重而上,形似塔楼。其三为“笼床秆子”,指的也是花穗,一层层的,就像蒸糕点的笼屉。其四为“茺蔚”,意为充盛密蔚。记得有年初春,妈妈在老屋后随手撒下一把益母草种子,就去了城里。等夏天回来一看,齐膝的青草竟已郁郁葱葱。
益母草还叫“坤草”。正是那年夏天,妈妈望着那片益母草,感叹道:真是贱生。她说的贱生,并非贬义,是指植物无论在多恶劣的环境下,都能繁茂生长。行医数年后,再回想起这个场景,感触颇深。这种其貌不扬又极具生命韧性的植物,不但像女子一样生长在大地的各个角落,还消除了多少女子的病痛呢。乾为父,坤为母。坤草,意即大地之草、母亲之草。这样“大”的名字,安在它身上,却一点也不为过。
讲起来,草药好听的名字太多了。以时间命名的,有夏枯的“夏枯草”,忍冬的“忍冬藤”;以形态命名的,有茎节膨大的“牛膝”,白丝披散的“白头翁”,断面渗出红汁的“鸡血藤”;以功效命名的,有可以防风的“防风”,可以明目的“决明”;以颜色命名的,有红的红花、赤芍、丹参,黑的玄参、黑丑、墨旱莲,还有青蒿、黄连、白芷、紫菀;以滋味命名的,酸枣仁、甘草、苦参、细辛,酸甜苦辣应有尽有,甚至有“五味子”,我曾因好奇尝过,真是五味杂陈的。